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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四十七章 倒霉王爷 (第1/3页)
万历年以来,天下逐步滑向深渊。 人命不值钱,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。 至今北方只剩刘承宗有资格、有能力把人命当回事。 张一川没有刘承宗的本事,可是扫地王有属于扫地王的理想,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救人。 河南是中原,有一望无际的平原,但是从黄土高原向华北平原过渡的豫西地区,地貌依然以山地丘陵为主。 这里老话叫五山四陵一分川。 没有平地。 感染瘟疫的逃兵溃卒、无食充饥的流亡农民推着独轮车,在山道间游来荡去,把瘟疫传播到经过的每一个地方,因为没有人会收留他们。 河南遍地林立的堡寨,并不仅仅是为防兵备寇。 堡寨的起源,是河南地区在崇祯五年、六年经历的两次大洪水。 涝灾中幸存的人们,在高地重新修建家园,正赶上杀进华北平原的农民军被打回陕西,过境河南。 人们就把村寨修起高墙,为求自保拿起武器,在青黄不接的季节,追随堡寨里最强悍的人,保护家人和口粮,以期熬过难捱的年头。 但是一年比一年难捱,外部环境随着涝灾结束急剧恶化,遍地瘟疫、贼寇,临时宗族邻里自保性质的堡寨,逐渐成为山间野地自治的常备军。 继而,分成泾渭分明的士绅堡寨和豪强堡寨。 但不论是什么寨子,都不会接纳外人。 饥民、土匪、流寇、乱军、官军,不论来者何人,想进堡寨,就只有攻陷它一个办法。 因为在这个年代,河南人没有陕西人运气好。 在旱灾的发源地,老陕很难说运气好。 涝灾的可怕程度并不低于旱灾,甚至还隐隐胜过了旱灾。 因为大范围旱灾带来的威胁是刻骨也是慢性的,秀山清水变成荒山秃岭,需要时间,很长的时间。 旱灾就像一把钝刀子,一刀刀剌在人类于和平年代建立的温情社会之上,直到完全崩溃。 当温情皮肉褪尽,只剩一具弱肉强食的残酷骨架。 陕西社会被迫降级,人们就像宠物重新变回野兽。 温良恭俭让,那些当宠物时吃饱撑出来的秉性,不需要了。 凶猛、狡猾、残忍,隐藏在骨子里的野性,浮现出来,帮助人活下来。 再重新建立秩序。 而涝灾带来的伤害,是瞬间和短期的。 天象骤变,暴雨骤注,洪水泛滥,冲山倒峡,狂风拔树,骤雨偃苗,屋瓦吹飞,漂屋没村。 昼夜之间,睁眼已处泽国之中,一无所有。 人们不需要像野兽一样,因为野兽也会死在洪灾之中,它完全是运气,全看爆发洪灾时,人在高地还是低地。 站得低,就算有盖世勇武、绝伦智慧以及比肩神灵的领导力,也难逃一死。 随后是短期的瘟疫。 大旱之后必有蝗灾,大涝之后必有瘟疫。 前者是因为蝗虫会在盐碱地产卵,旱灾加剧土地盐碱化,人类不再照顾旱地,蝗虫得到极好的生存环境。 后者则是因为水灾过后,活下来的蠃、鳞、毛、羽、昆全部都跑到高地上去了,相互接触;死掉的东西在水上漂浮,聚尸成丘,腐烂爆炸。 所以瘟疫这几年在河南,是很常见的东西。 不论坏人还是好人建立的堡寨,都能形成一个共识:外来人,可能会传染瘟疫,也可能是官军或流贼的探子。 总之,把他们拦在堡寨之外,离近了强闯就用鸟枪打死、弓箭射死,最稳妥。 但张一川能 收留他们。 别人害怕流寇、官军……张一川不怕。 流寇、官军这种东西,他撒泡尿照照就能见到。 张一川是陕西最强大的流寇首领之一,如今又领受了大元帅府的河南总兵官,在那些别人都害怕的东西里,他是最吓人的那个。 能让他忌惮三分的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瘟疫而已。 这玩意儿确实让人恐惧,但是对常年流窜的张一川来说,也只是忌惮三分罢了。 因为看不见、摸不着、杀不死、防不住、躲不过,只能硬着头皮闯。 闯过瘟疫横行的地带,是他必须要经历的过程。